深宫之中,隐约传来抽泣声。 她把被子从床上推出来,宫女过去常常给她披上披肩挡风,但她只是随意披上,也不系结。 几经周折,他们终于到达了结果的发声地。 一名女子捂着嘴,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,轻声抽泣。
有宫女想要过去叫她,却被太后的目光拦住了。
“你们都撤退,艾嘉一个人去。”
宫女们只好守在门外,留下太后一人面对抱着小公主哭泣的女人。
“把他交给艾家。” 卓华清微微躬身,伸手去抚女人怀里的孩子。
“娘……夫人,”蜷缩在边缘的女人捂着脸抽泣着,“让我……让我,让我再抱抱他吧!”
“不许抱他。”卓华清轻声劝道,声音含糊而强制性,“他是天选之人,至尊,是当今的圣人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起来,“他是我与先帝的孩子。”
女人仿佛退了一步,渐渐将怀里的孩子抱到了太后面前。
卓华清见面之初,谁知就在小公主即将被牵扯进来的那一刻,女人却转过身来,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,放声抽泣,“可……可他是我的孩子!”
卓华清脸色一沉,抓住女人的手臂,“去艾嘉!”
女子坚持保护孩子,“他不是你的孩子,他是我的孩子!” 她一直这么尴尬地重复着。
“噗”的一声,卓华清抽出了刀架上的剑,立刻就刺入了女人的胸口。 女人最后的惊呼戛然而止,她被困在这里许久,无处发出声音。
“我的女士!” “我的女士!”
宫女们听到惨叫声纷纷破门而入,而站着的太后却一手暂时护住了小公主,另一只手拔出了刺入女子胸口的剑,溅出了一道残忍的血痕。
“这个女人想要对主上图谋不轨,此时此刻……”她扔掉了血色剑,浅浅地说道:
“她死了。”
“巧姑娘,前面就是苏宅了。”
听到隔着肩膀的汇报,萧浮雨捏了捏印堂,浅声道:“明白了,我们去给叔叔转达吧。”
她从客栈出来没多久,天空就变成了淡蓝色,还没走出店门,苏家的人就来接她了。 许是楼上两人的安排,她便没有再多问,就进了肩间。 不过小睡了一会儿,他们就到了苏家大宅门前。
说话间,后面的女子下了轿,潮潮过来扶萧富余下了轿。 她只是挥了挥手,换来了雪颜。 众女不想再说话,只是跟着她穿过悬垂的花帘,一起穿过大厅和房间,最后来到了正殿前的巨大紫檀屏风前。
“贵安叔叔。” 她微微躬身行礼。
在这里等候多时的苏家成员,在地位上也逐渐发了财。 士人、妇女之家,皆身着冷丝、川锦,不明显。 苏家是豪门,就算消失了,吃穿用度自然也是不一样的。
带头的中年男子终于发财了,仪表堂堂,不怒自威。 正是苏家如今的家主苏柏年。
他扶起了外甥女,也就是他姐姐的女儿,脸上的表情更加温和,“你来了我们就好好休息吧。”
萧富余发了大财,慧眼回眸,几位俊俏的淑女绅士郑雨礼来了,苏家同辈的子弟也都来了。 “怎么没看到美美姐姐来了?” 她问。
梅姐是苏家的二女儿。 五年前的宫选秀中,她被选中,还没进京城,先帝驾崩的消息就传了回来。 苏眉虽然不需要再进宫了,但她也是田家选中的女人,所以她在干州的比比苏府邸里另建了一座住所。 即便如此,现在也是加入的时候了。
“媚儿这几天身体不太好,我让她去南方保养一下。” 苏柏年抬手,吩咐几个老婆带她下去休息。
但转身之前,萧浮语却发现,苏家小妾中的兄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。
可见,苏家的生活不会太平。
夜里,渔火熄灭了,小富余静静地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。 昨晚发生的种种事情至今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 虽然狼狈,却很难休息。
今夜,必定无法安息。
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慢慢地聚集在她阁楼的窗外,一男一女互相窃窃私语,就像黑夜里幽灵般的磷火。
萧芙玉歪头听着,忽然想起自己所在的西夸院就在隔壁的方院旁边。 干州虽不是都城,却是本朝太祖五天子比武世界的开始。 这里堪称真正的龙兴之地,楚王世家在这里也有不少联盟。 按照京城的土地制度,干州也划为五十二方,而因为苏家已经名声大噪,一栋府邸就占据了一半方的面积,以至于她那远处的西院都在边界上,这就有些荒唐了。
表面上说话的先生们和女士们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理解,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聊天。 萧富余只以为是私聊,正要睡着,就听到了一些名字。
苏梅。
“我们走吧,那个女人在哪里等我们……”
刚才说话的是一个女声,过了一会儿,一个年纪稍小的男子笑道:“得了吧,她真以为是我们表弟……”
两人的声音慢慢地离这里越来越远,就连零碎的喋喋不休都被风保护了起来。 良久之后,萧浮语打开窗户,看向两人要去的目标。
没过多久,她就衣冠楚楚的从这座偌大的府邸中走了出来。
西院后面有一座废弃的房子,从那扇门就可以轻松走出去。 这是她和母亲在一个小时的时候回宁时看到的,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。 她还记得梅姐一个人住的房子,沿着两人刚才走过的路,不一会儿就到了别院的另一栋房子。
轻轻一推,门就开了。
边缘很宽,房间又变暗了。 她深吸了一口气,在房间里认认真真地迈着脚步。
“梅姐?”
她轻声唤道,眉头缓缓皱起。 就算如舅舅所说,梅姐几个月前就去南方休养了,那为什么有人住过的房子里还有温度的痕迹呢?
但转过另一扇门后,她瞥见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地上。
“梅姐!”
她只顾着古人,走进了房间,却没想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。
“你为什么在这?” 她尖锐地问道。
萧泠汐惊讶地看着闯进来的妹妹,突然丢掉了手中的血刀。
“姐姐……姐姐!”
萧泠汐顿时茫然了,原本阴晴不定的脸庞忽然变成了那温柔凄惨的样子,点点光芒透过房间,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。
萧芙雨低下头,苏美无辜的脸上有一道残忍的血痕,十分的引人注目。
“是苏家两兄妹让你做的吗?” 她问。
“姐!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……”她还想无意义的辩驳。
“事到如今,你还是要装啊!” 她厉声喝道:“就算你这么想杀我,只要冲着我来就行,姐姐不要扬眉。”
萧泠汐双眼放光,泪流满面的看着她。 萧芙雨只是捡起了地上的刀,握着刀尖,刀柄对准了同父异母的妹妹,眼神冷得可以冻成霜。
“你明白我不会武功,拜托。” 她差点把刀柄戳进萧泠汐的胸口,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,她笑了笑,把刀扔到了一边。
“就算没有这个胆量,也别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!”
“是芙蓉吗?” 一道微弱的声音突然传入两人耳中。
“梅姐?” 萧芙雨俯身,正要将她扶起来,苏美却猛地推开她,声音沙哑地喊道:
“走吧!谁叫你来这里的!”
“梅姐……”萧芙玉呢喃了一声,猛然转头面对着萧泠汐,可对方那张娇弱的脸上却突然止住了泪水,而是神秘地一笑,就从窗外跳了出去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。
萧芙雨脸色一僵,猛地背起苏美就跑了出去。 她后悔自己没有留意苏家姐弟俩的用意,他们真的想放火烧房子!
不是他们无意中说话被我听到的,而是他们故意对她说的,就是为了引诱她过来,让她和梅姐一起死在里面!
为了这两兄妹,除掉了两个身处险境的亲信,萧泠汐死在苏家也是幸福的。 至于为什么半夜跑到苏家二女儿的别院去,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。
烧焦的梁柱逐渐向内倒塌,萧芙玉拼尽全力将苏美拖了出来。
“芙雨,我们自己走吧!别打扰我!” 苏眉把头靠在她肩上,痛哭流涕,“是我表弟跟你扯上关系的……”
萧芙雨不明白,只是一直拖着她往前门走去。 身后,屋梁折断,屋顶倒塌,数丈高的灰尘渐渐扬起。 浓浓的烟雾让她睁不开眼睛,她只好捂着口鼻咳嗽,径直走向门口,但让她无聊之极的是,门从外面反锁了。
“打不开……”萧浮雨靠在门上,看着那火光慢慢的靠近两人,仿佛要一口气将他们吞噬。
苏眉抱着她痛哭起来,萧芙玉抚着她的后背,心里却越来越平静。 看着暂时的火海,她渐渐露出了笑容。
一家人互相残杀,夫妻互相残杀,就够了。
“梅姐,能和你一起死,我很高兴。” 她说,至少,苏美是一个真正的朋友。
一根绳子垂下来。
“上!”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萧浮语愣了一下,然后紧紧抱住了苏美,“有两部分。” 她喊道。
“两个就好了,抓住吧!”
萧浮雨和苏美紧紧抓住那根牢固的绳子,不多时,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拉到了墙壁上。 恍惚间,他们都穿着黑衣。 两人的手臂已经被左右有人抓住,跳了下去。
身影一动,萧浮语正要告辞,黑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,身材高挑,风姿绰约,背后背着一把蓝色长剑。
“伦婉小姐?” 哪怕她再平静,此刻也忍不住感到惊讶。
伦晚微微犹豫,“萧小姐还记得我。”
“你怎么不记得了?” 萧浮雨握着她的手,眼里满是感动,“昨晚是托雷隆女士的大恩,今晚我又被托雷隆女士救了,救人之恩,永生难忘。”
仑婉抿唇一笑,“若不是霍老爷子托付我,我也不会在暗处保护这个女孩。”
“霍大人?” 萧芙雨一愣。
缓缓展现了霍明的模样,还没来得及细想,一根金钗就放到了她的手里。
“霍老爷子让我把这个捐给你的,苏家的人还在来的路上,如果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 伦晚只是粗略地安排了几句话,似乎不想长谈。
萧芙玉原本还想再存一笔押金,但看到伦晚一脸疲惫的样子后,她又停了下来。 想起昨天李论婉和关天岳的争斗,她大概就猜到白石宗的掌门都散了。 伦万作为首席弟子,身上的担子就这么大。 为了宗门的未来,答应霍明的要求,是无奈之举。
“那是劳伦女士。” 她鞠躬致谢。
伦做出了迟来的决定,纵身跃上高墙,转眼间便消失不见。
此时,苏美半靠在她的肩膀上,脸上的伤口还在灼烧,摸到额头的时候,火辣辣的。
她默默地弯着嘴,但边缘又宽又空。 永夜里,她一侧抱着一个满脸油油的女人。 她的身上沾满了泥土,但此刻她却渐渐露出了笑容。 不管有多么诡异,在这个难以言说的世界里,依然是诡异的。
看着头发中的金色发簪,似乎一时之间就显出了霍明的容貌。
霍明? 她不禁想到,灵州的霍家还活着吗? 如果发生她这样的事情,霍明会怎么办?
当苏柏年带人到来的时候,萧浮语正抱着苏美,看着天空的淡月色,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金色的发簪,神情出神。
萧芙玉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,苏家的下人恭敬的帮她换衣服吃饭,梳洗打扮完毕后,她就说要去见舅舅了。
至于苏柏年,他确实有话要问她。
此时,舅舅和侄子相对而坐,桌前摆着一小盘精致的茶点。 苏柏年端起茶杯,缓缓抿了一口。
“这是江南最好的玉前茶,尝尝吧。”
萧芙玉微微躬身,恭敬地端起茶杯,一饮而尽,空茶碗落到桌上时,发出一声巨响。
苏柏年微微皱眉,却没有多说什么,“你妈妈能带点东西吗?” 他直接问道。
原本以为萧芙雨会像往常一样回答这个问题,却突然从内裙里拿出一封盖着章的密信,顺着桌子缓缓推向他。
“叔叔想要,但是这个呢?”
苏柏年伸出手,但指尖刚碰到那封信,萧浮语就收回了。
“芙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?” 苏柏年不悦的问道。
“叔叔,为了这个,可以忽略后代的亲情吗?”
她的语气依旧浅浅,但与昨天相比,她的目光却平静了一些,“昨天发生的事情,叔叔……你已经明白了吗?”
苏柏年闭上眼睛,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:“是。” 他简洁道:“萧泠汐和魏氏的身世,我早就知道了,也知道媚儿被妃子害死的事情。”
“他们昨天做了什么,你还是知道的,还故意让我出去跟踪他们。”她继续说道,仿佛在说一些与她无关的事情。 “你也猜到会有人来救我和梅姐吧?”
说到女儿,衰落豪门家主皱起了眉头,“没想到他们竟然毁了她的容貌。”
想到苏美脸上那道残酷的伤疤,他不知道女儿醒来后,他要如何面对她、照顾她。
萧芙雨笑了,但这笑脸却带着嘲讽,就像冬后未融化的冰块,让人感觉寒冷。 “叔叔真是善良,”她似乎偶尔会这样说,“和我父亲相比,却更糟糕了。”
“别拿我和他比较。”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,“他杀了我的妹妹,你的母亲!”
“可是你杀了你的女儿!”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:“你还在摸索我。”
短暂的惊慌之后,苏柏年做出了决定,“没错,”他说道,“你现在肯定清楚情况了,风尊和载府之间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,我们这样的豪门早就形影不离,所以……”
“所以你想让我取代母亲的位置,嫁入豪门,充当线人?”
她专注的样子,就像是年轻时的苏夫人,仿佛时光瞬间倒流。 苏柏年不由叹息,“你不同意,我可没这么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