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清末民初,安徽池州府东流县的一个小镇上,有一远近闻名的富商,叫李东升。李东升是药农起家,风风雨雨三十多年,挣来十多家药铺,生意遍及东流县的四乡四镇。当地的百姓都叫他药王李 有传言说,药王李的发迹跟一条狐狸有关 他年轻的时候上山采药,下了大雨,
清末民初,安徽池州府东流县的一个小镇上,有一远近闻名的富商,叫李东升。李东升是药农起家,风风雨雨三十多年,挣来十多家药铺,生意遍及东流县的四乡四镇。当地的百姓都叫他“药王李”。
有传言说,药王李的发迹跟一条狐狸有关。
他年轻的时候上山采药,下了大雨,他冲进狐仙庙躲雨,见一条红狐狸受了伤,瑟瑟发抖。那狐狸的毛油光油光的,红得艳丽极了。
李东升看了看狐狸的脸,那脸上似乎写着女子的委屈。他莫名心内一软,从背篓里拿出治疗外伤的草药,替狐狸敷上,又从自己身上穿的褂子上撕掉一块布替狐狸包扎好。
雨一直下个不停。
一人一狐,待在庙里。
李东升觉得有点困,就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儿。
在睡之前,他觉得那狐狸的一双眼盯着他,那双眼里似乎荡漾着无尽的水波。
梦中,有个尖脸红衣的女子唤着他:“东升,东升……”
他问道:“你是谁?”
女子笑了笑:“我是谁并不重要。今日申时,山中雨会停。雨停之后,你出了庙门往东南方向,走八里地,有一棵粗壮的大柳树,柳树背后有一隐蔽的洞穴,洞穴门口有水,你莫怕,顺着水流走进去,有一块巨石,那巨石是个机关。你在巨石上连敲七下,巨石会自动移开。你会有意外收获的。”
凉风吹过,李东升连打几个喷嚏,他醒了。
再一看身旁那条受了伤的红狐狸,已经没了影踪。
他依稀记得,梦里的那个红衣女子,一瘸一拐的,貌似腿受了伤。
难道自己碰到了狐仙,狐仙显灵了?
李东升连忙朝着庙里的狐仙娘娘连磕几个响头。
他按照狐狸说的,找到了那个洞穴。
奇怪,自己从前几乎日日都到这山中采药,怎么没有见过这个洞穴呢?
李东升顺着水流走进去,在巨石上敲了七下,巨石哗地一声开了。
小时候听老人讲,这座山里住着神仙。想来,老人讲的传说,竟是有几分依据的。
李东升走进黑洞,见里面一箱一箱的奇珍药材,都是平日里很难寻觅到的。
狐仙娘娘声音在洞穴里回荡:“李东升,你过了许多清苦的日子,穷人乍富,但愿你不要丢掉初心。人人都说无奸不商,我希望你不要做奸商,要做个仁商。有一颗爱心,就如同今天你在庙里救了我一样,珍惜每一条生命。”
李东升跪地道:“谢狐仙娘娘大德。我李某必不忘初心。”
他将这些珍惜药材搬到池州府卖掉。
为了不引人注意,他分作了多次卖。
手里积攒了一笔钱财后,他选择在镇上盖了个宅子,开了家药铺。
大伙儿对他的陡然富贵很是疑惑,便问他:“东升,你是怎么发财的啊?”
他以不经意地玩笑口吻敷衍着:“狐仙娘娘送的。”
人们艳羡地咂摸着嘴。
李东升的药铺生意越来越红火。他始终记得狐仙娘娘的嘱托,怀着仁心,经常免费给穷苦人送药,救活了数条性命。
药王李另有一个诨名,叫做“善人李”。
徽州小镇,濒江带湖,山明水秀,至一步一景,转侧俯仰,皆成佳境。
李东升二十九岁那年,娶了东流名医贺章的女儿,名唤贺舒敏。是个知书识字的闺秀,人也娴静,脸似银盆,面带旺夫之相。嫁给李东升后,相继生了一子一女。
长女李霁远,长女李霁清。
有财富傍身,有贤妻在侧,儿女绕膝。按理说,李东升的日子已然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了。可他总觉得有一点遗憾。
这点遗憾在他心头,很是隐秘:晚间榻上,无甚情趣。
贺舒敏相貌端庄,人也刻板,行为举止都像是有条条框框在约束着一样。久而久之,让李东升觉得乏味。
他已经成了东流县的名流商贾,商铺开了一家又一家,他觉得他得拥有更多的东西,与他的身份相匹配的东西。
转眼,李霁远六岁了,李东升跟贺舒敏结婚七年了。
一日,李东升从县里回来,跟贺舒敏说:“县上跟我谈生意的几个老板,府中都有好几房妻妾,我却只得你一人。”
黄昏的光照在贺舒敏脸上,贺舒敏愣了一下。聪慧如她,懂了丈夫的意思。
“老爷可是想纳妾?”
李东升干咳了几下,掩饰着尴尬。
贺舒敏正色道:“既老爷有此意,为妻我岂有不允之理?但不知老爷相中了谁?”
李东升将自己平日所见之女子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,说道:“镇西街的黑子娘就不错……”
贺舒敏很是惊讶。她没有想到,丈夫选中的,是一个寡妇。
黑子娘,名叫青黛,从乡下嫁到镇上的。从前她男人是开豆腐铺子的。男人得痨病死后,她立马把豆腐铺子典出去了。人人都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。
她长着一张小尖脸儿,一把掐的小腰,走起路来,如风摆柳。一看就是个守不住的。男人死了,她典了铺子,得了钱在手上,随时准备改嫁呢。
李东升记得自己有几次路过西街,青黛正在给自己两岁多的孩子喂奶,看见他路过,她的眼神儿柔柔地抛过来,像是四月天儿的暖风,撩得他心里直发痒。
寡妇有寡妇的风韵,是闺秀比不了的。
李东升像魔怔了一样,想一头栽进她的眼神儿里。
贺舒敏听了丈夫嘴里说出的人,皱眉说道:“夫君要不要再思量一番?”
李东升一挥手:“我知道乡间有句话,寡妇进门不吉利,可舒敏你是个读过书的女子,怎会屑于信那些?这事就按我说的办吧。”
贺舒敏沉默了一会儿,看了看李东升的脸,说了个“好”字。
那年正月底,檐下的冰凌子初化的时节,小寡妇青黛带着四岁的儿子黑子嫁到了李家,给李东升做妾。
李东升没有看错,青黛在榻上果然是个妙人。温香软玉,声音娇媚,让他骨头发酥。
红烛燃着。
外头的冷风丝毫不影响室内的旖旎。
这两个各自娶过、嫁过的男女,在榻上滚出了洞房的滋味来。
李东升咬着她的耳朵说道:“你知道吗?青黛是一味中药的名字。”
青黛抿嘴一笑:“哦?那味药是治什么的?”
李东升一把搂紧她:“青黛啊,是泻火的……”
三十六岁的李东升,人到中年,孟浪了一把。
他宠青黛,爱屋及乌,他对青黛带来的孩子黑子也不错。他让她们娘儿俩住在西厢房,然后赶了趟池州府,买了许多时兴的西洋玩意儿,将西厢房布置得富丽堂皇。
他甚至给黑子取名叫做李霁海,以示自己会将黑子看得如同自己亲生孩子一样。
起初,李府中的人,管贺舒敏叫大太太,管青黛叫青姨娘。
后来,便跟着李东升的眼色走,开始称呼青黛为二太太。
贺舒敏见到李东升的次数越来越少。她似乎依然很平静,守着自己的一子一女在正房过活。养了许多的花草。成日里,侍候花草,就跟从前侍候李东升似的。
嫁进李府第三年,青黛怀了孕,到秋天临产的时候,生下一个女婴。女婴生下来就浑身青紫,像猫一样哭了几声就断了气。
做了多年药材生意的李东升,一看就不对劲。
这女婴一定是在母体内就中了毒。
青黛扯着李东升的衣袖,几乎哭得快要昏厥:“老爷,妾身就不该嫁进李府,碍了旁人的眼……妾身坐完月子就走,走得远远的……”
碍了谁的眼?
必然是贺舒敏了。
李东升想了想,有动机做这件事的,确实只有贺舒敏。
他走到正房,贺舒敏正在给一盆花剪枝。
想必,她也听说了西厢房的事,见丈夫气冲冲地走进来,便猜到了八九分。
她的反应令丈夫感到奇怪……
她平静地说:“不是我。你也知道,我父亲是名医,我从小就会诊脉。我一摸她的手,就知道她这胎怀得是丫头,我没必要做这种事。”
李东升看着这个给自己做了十年妻的女人,不像是撒谎。
当夜,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竟梦见了当年那个令他发迹的狐仙娘娘。
李东升正为白日里的事心烦气躁。狐仙娘娘的出现让他安静下来。她依然那么美艳。腿上的伤早已好了。
她说:“东升,自上次一别,十多年了。”
李东升跪地道:“这些年,我每年都去狐仙庙,在家里也摆过香头,可总也没见您再现身。”
狐仙娘娘笑笑:“仙家与凡人的机缘都是有定数的,岂是你说见就能见?”
李东升低下头,不敢言语。
“此次来,我是想告诉你两件事。一件小事,一件大事。”
狐仙娘娘身后的尾巴勐地一晃,李东升只觉得那红色红得炫目。
“先说说小事吧。你知道狐狸分两种吗?一种心善,为正,得道成狐仙。一种心恶,为邪,修成狐狸精。你的宅门里头啊,进了狐狸精了。”
李东升愣了一愣:“您指的是……”
狐仙娘娘嘴里“嗤”了一声,彷佛是嘲笑,又彷佛是感叹:“世间男人都爱狐狸精。说白了,就是骨头轻。有了点身份,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。也难怪狐狸精回回都能得手。你自己细细想去吧。床榻之上,悠着点儿。”
李东升红了脸。
怎生自己和美妾那等私密之事都被狐仙娘娘知道啦?
那一幕幕活春宫不由得让人耳热。
他咳嗽了几声,这几年夜里用劲儿狠了,年岁又渐渐地上来了,身体确实是差了些。青黛身上着实有让他欲罢不能的媚劲儿。就连她身怀六甲时,也有花样……
想着想着,他心思又荡漾起来。
狐仙娘娘彷佛看透了他的想法,尾巴往他的脸上一扫,像是打了他一巴掌似的。
“再说说大事。过不久,整个池州府将会面临一场灾难。有人会来找你,让你囤积居奇,高价供药。你将会面临几个选择。你一定要记得,为商者,谋利易,守仁难。”狐仙娘娘不紧不慢地说道。
李东升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什么灾难?”
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狐仙娘娘走了,李东升醒来,他看窗外月色正好,便起床,到院子里走走。青黛刚生产完,在徽州一带,妇女刚生产完的的房间叫“血房”,男子留宿不得。所以,他今晚没睡在西厢房,而是一个人睡在东院。
他在院落中勐然看见一个黑影蹿了一下,看方向,像是蹿去西厢房了。
那黑影,像人,又像兽。
李东升揉揉眼睛,黑夜一片静谧,又似乎什么都没有。
他想起狐仙娘娘的话,有狐狸精进了宅子,或许说的不是青黛,而是指宅子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。
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对的。
彷佛幼女一出世就死,也是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。
这样一想,李东升释然了。
看来,自己今日确是冤枉贺舒敏了。
她是名门闺秀,何至于做这样的事?
他不知不觉走到正院,见亮着灯,看来贺舒敏还未安歇。他推门进去,见贺舒敏在写字。行云流水的草书。
“人似秋鸿来有信,事如春梦了无痕。”
李东升看着她,讪笑道:“我记得从前你爱写小楷,如今怎么写起草书了?”
贺舒敏澹澹地说了句:“从前,都是多久的从前了?老爷久未到我房中来了吧。”
李东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转移话题道:“明日,我到道观请些道士来家里做做法事。”
贺舒敏道:“为何要做法事?”
“我夜里得高人托梦,说咱们家有不干净的东西,青黛才会生女夭折。”李东升遮遮掩掩地说道。
听着这个名字,贺舒敏不由地皱皱眉:“那便随老爷安排吧。”
他没有提今日冤她之事,更没有一句抱歉。
就这么轻描澹写地将这事掀过去了。
贺舒敏愈发失望。
“明日我的早起送霁远去见东流城的学堂,老爷请回吧。”
她在赶他,
他听出来了。
“霁远功课怎么样?”
“过得去。”
她背过身去,
李东升出了门。
妻子不仅刻板,还这么记仇,挺没意思的。
第二日,李东升请的道士在西厢房的院中设坛做法。
道士嘴里咕咕唧唧的。拿着桃木剑挥舞着。
桃木剑似乎会引路似的,引着他往里走。
一直走到青黛的房内。
青黛半躺在床上,隔着帘子,似乎是看着道士一眼,道士抖了一抖,手中的桃木剑停了下来,一条小狐狸从房梁上掉下来。
那小狐狸全身僵硬,已死了多时了。
“狐狸精已除。府中自此无虞啦。”道士说道。
李东升喜之不尽,送上一摞银元。
“道长功力了得,一举除了狐狸精!”
道士摆摆手,收了银元,扬长而去。
李东升上前搂着青黛说:“瞧瞧,你昨日是想多了,这府里没人跟你过不去,就是狐狸精搞的鬼。现在狐狸精已被道长除了,从此就平平安安了。”
青黛脸颊带泪,躺在李东升怀里:“多谢老爷庇护。”
她自从知道肚里是个女娃,便想着借这件事除去正院那个老妇。可她没有料到李东升做了个劳什子梦。又请来三脚猫的道士在这里瞎捣乱。
幸亏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,煳弄过去了。
不过,这一招没起到作用,她终究意难平。
狐狸精只要缠住一个男人,不到他家破人亡、丢掉性命是不罢休的。她的上一个男人便是如此。李东升也别想例外。
整个李府,都得鸡犬不宁。
青黛笑笑,舔了舔嘴唇。
这时候,黑子跑过来,喊道:“娘,我想吃炸果。”
青黛忙吩咐老妈子去做。
李东升看着这个已经五岁的继子,说道:“要不,让霁海跟霁远一起去东流府念书吧?”
青黛说:“听老爷的。”
不久后,军阀孙大帅的队伍进了东流城。进城第一件事,便是找东流所有的富商征集军饷。李家当然也在其列。
这样的人物惹不起,李东升忙不迭地奉上一大笔钱。
军阀割据,战争如火如荼。
一会儿张三打李四,一会儿李四打王五。李东升看不明白时局,他只愿在小镇上能过太平日子,消消停停的。
可是,一场瘟疫不知不觉中席卷了整个东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