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娜坐在墙边的沙发上，随着工作人员的指示不断转换着脸的朝向，以期找到一个最适合出镜的角度。室内的灯光有些昏黄，找了几次似乎都不太完美，"好像左侧的脸上还是有些阴影"，摄像老师转身将架子搬来改变了打灯方向，接着准备重新调试机位角度和机器设置……厉娜见状，忙说：「算了，别麻烦了，我都行。」
「算了，别麻烦了，我都行。」这话，就是厉娜对待很多事的态度。
▲欲望
厉娜有些拘谨，拿麦的手握的紧紧地。一身蓝色牛仔套装，中长发有几缕被编成了细细地麻花辫，浓重的眼线和飞扬的眉，乍一看，眼前这个女孩所有的一切都在尽力拼凑出一副"桀骜不驯"的叛逆形象。可她又不是这样，她的紧张让人很难和酷帅洒脱联系起来，「我昨晚失眠了，现在第二天有工作我都会失眠，太不习惯。」
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在陈述事实，并没有夹杂过多的情绪，「还能因为工作失眠，我也挺欣慰的，至少说明自己还没有彻底麻木。做演员和歌手，都得保持敏感。」
一年的工作量不多，厉娜大部分时间都在"享受"生活，她是个很宅的人，不爱出门，鲜少社交。她的家，方寸之间便是她的天地。追美剧、看综艺，偶尔和粉丝组队打打游戏，一日三餐去粉丝群里打卡报平安，就是她一天的全部内容。
「不习惯，也不太想习惯现在的节奏。因为现在自己的生活大于工作，我还是希望多一些工作，二者的比例能持平最好。」
厉娜希望工作多一点的欲望在这两年开始变得强烈，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，性格懒散，不爱争抢，觉得该是自己的别人拿不走，不该是自己的何必去拿。奈何在弱肉强食的娱乐圈，不争不抢的后果往往是一无所有。
曾有过大段的时间厉娜都接不到工作，被冷藏，收入停摆，虽不至于拮据，也至少要在购物上精减。「懒散不等同于懒惰，没有野心也得吃饭，说白了工作解决生活所需。都说明星收入高，但也得看是几线明星。像我这样的，有经济压力太正常了。」
赋闲在家的时间久了，情绪也会陷入焦虑。工作的积极性提高后，厉娜不止一次和团队表达过想要多接工作的意愿，递资料、跑组、试戏、发歌、录综艺，她记不清自己被拒绝过多少次。导演选角的时候，她常常会看到一桌子的照片，这些都是和她一样已经通过了前期筛选的演员，共同等待着下一轮的裁决。「谁让我既不是大咖也不是流量，人家找我干啥呢?」厉娜就像超级玛丽里面的小人，一轮过关后还有一轮，小心翼翼的走在单行道上，随时都会被挤下去，惶惶不可终日。
这些年，她也演过一些戏，但都是些不温不火的角色。人家找她，是看重她的形象，角色多是相似的。活泼、仗义、带点痞气的捣蛋鬼女生，厉娜演了一个又一个。
「你会回看自己拍过的剧吗?」
「不太会，因为演的不好，有很多都不是自己适合或喜欢的角色。」她笑了，几分无奈几分坦然，「我甚至都不好意思把"她们"放在自己的简历里。」虽然角色的知名度不高，作品的影响力不大，但厉娜对每一个机会都十分认真。这些经历中积累的宝贵经验，都让她的演绎步履变得更加沉稳而坚定。
厉娜不是不爱演戏，她的初心就是当演员。06年去参加《超级女声》的比赛，也是希望多个机会让大家认识，方便日后拍戏。为了磨炼演技，她还特地去北影进修。「人生最悲哀的，就是没有什么可供选择的。」选秀结束最初的几年里，厉娜保持着不错的曝光度，有些戏会主动找上来。后来，戏约渐渐少了又少。不在镜头前就意味着很快会被淡忘，提起厉娜，人们只会觉得那是个熟悉却又久远的名字。
「我是十分被动的，一度后悔进入这个行业，想着要不就算了，另谋出路去赚钱。但我的粉丝会坚持，他们总是一遍遍的问我，厉娜你最近怎么都不出作品?」
粉丝一遍遍的追问，她就一遍遍的解释，「不是我不想去，是人家不找我呀。」对于不够"火"这件事，厉娜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承认的，她从不会欺骗自己，「我每次下定决心想去做一件什么事时，那个胆小的我就会冒出来，左右我的决定。」
她说自己是矛盾体，坚持和放弃的念头在不同的时间段反复交替着。「最近这两年像是突然开窍了，觉得我应该再勇敢争一次，可能我也只能争这一次了。有机会让粉丝们看到的作品，能多一个是一个吧。」她坦言相比从前的"佛系"，如今想要的多了，或者说逐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，对她来说，「有欲望是好的。」
▲情怀
有时候众人在听到某些歌，看到某些场景，为情怀泪流满面的时候，当事人却丝毫不被触动。14年过去了，厉娜想不起来自己在超女舞台上唱过哪些歌。为什么呢?
「06年就像一场梦，感觉特别不真实，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做这件事情，那个阶段已经没法触碰到我。」尽管超女快男的已经过去很久，相关的回忆杀却常有回溯。曾经有朋友拉着厉娜去看一档节目，预言她定会哭得不能自己。那天，很多届快男超女时隔多年再同台献唱当年的主题歌，奈何听到《想唱就唱》歌曲终了，她也没落下一滴泪。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会触动到自己的泪点，看出道几年大合体也没有感觉。」
对于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「06超女重聚事件」，厉娜没有刻意提起，也无意费心规避。话题带到了，她微微地蹙了下眉头，不是讨厌，而是迷惑。她不明白事情为何后来会演变成那个样子，就像出魔幻的戏剧，自己身处其中却又好像置身事外。原本，去参加《王牌对王牌》是厉娜很看重的通告，接到一线卫视的邀约，对这几年的她而言是珍贵的，本以为会是个好的工作机会，谁曾想到头来是惨淡狗血的收场。
「人生和经历太有关系了。」这是在娱乐圈浮浮沉沉14年后，厉娜悟出来的道理。她其实也说不清楚为何很难再为往事动容，「我不知道是不愿意面对过去还是现在的自己，总之不会特别去回想曾经。」
2005年，厉娜还在做平面模特，机缘巧合下，她在一众试镜的女孩中脱颖而出，出演吴克群歌曲《泛泛之辈》MV的女主角。MV盛行的年代，那是个很高的起点，「对当时的自己而言，那是最满意的一个作品。」哪怕是多年之后的现在，谈起那只MV她依然很兴奋。「你知道吗?后来我又见过吴克群老师一次。在一个颁奖典礼上，经纪人带我过去，问他还记不记得我，吴克群说记得唉。」
后来的故事大家就都知道了，2006年厉娜参加超女，获得全国第五名，一时之间红遍大江南北，同年，推出首支个人单曲《NA NA》，次年，出演个人首部电视剧《那小子真帅》，首张个人音乐专辑《厉娜》斩获了多个大奖。2008年，出版图文成长集《娜小妞》，同年，获得"第五届劲歌王颁奖典礼"最有前途新人奖。"
"最有前途新人奖"像一个讽刺的注脚，厉娜的前途逐渐消失在未知的道路上。断裂感是明显的，对比是强烈的。娱乐圈太残酷了，有什么样的作品，有多少粉丝，热度以怎样的形式流失，都被摆在台面上，让人无处躲藏。「最初是盲目乐观，后来是消极颓废的面对。」和厉娜同期出道的"超女"们，有的娱乐事业发展的顺风顺水，有的彻底转行另谋出路。能放弃都是好的，她不止一次的想过，可是又做不到，只好这么直挺挺的挣扎着。
很长时间以来，厉娜都被陷在超女的"阴影"中。比赛的片段、音乐的片段还有她人回忆的片段，经常让她感到更深的惆怅。她不愿意再让曾经的辉煌映照当下的昏暗，她想从过去"逃"出来。不去回想，成了让厉娜感到舒适的方式。
厉娜爱看电视，看剧，刷综艺都喜欢，但是她不看当下的选秀节目。「因为自己经历过，对于选秀环境和心态太熟悉了，不再会有兴趣。」不看选秀，或许也是厉娜"不愿回想"的证明。什么是"情怀"呢?厉娜不会费神去思考，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。」她用手扒拉了两下自己的麻花辫，「当年参加超女，已经是自己做的最勇敢的事情 。如果可以回到过去，怕是不再有勇气。」
年华煮酒，挂面清汤，几多风雨，偶尔"逃"一场也无妨。
▲眼泪
以前厉娜爱哭，泪点也低，看《忠犬八公》纸巾一张接着一张的抽，《泰坦尼克号》看了几遍，还是能感动的涕泪纵横。「现在不怎么哭了，泪点可高了。」放松后的厉娜，盘腿陷在沙发里，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似的，几次强调自己不爱哭了。对于任何可能触动情绪的问题，厉娜都尽量轻松快速的带过，不想细说压力，不愿售卖情怀，她在尽力做到冷静克制，不悲不喜。
「最近一次被触动到是什么时候?」她对着空气发出一声诘问，仿佛期盼着能有什么给自己一个答案。「今年有粉丝回来了，前段时间粉丝发了一个视频，长沙总决赛最后一场，我看到我妈在那帮我拉票。」
说完这句话，猝不及防的，厉娜愣在了那里，情绪瓦解了理性，眼眶开始泛红，哽咽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之后，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，母亲对她而言是盔甲也是软肋。
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巾被她慌张的揉成一团按在眼睛上，「我真的没想哭，我就是看到了那个视频，觉得，我妈老了，我心里难受……」
2006年夏天，厉娜比赛进入后半段，妈妈会和粉丝们一起给她拉票，跑到报刊亭把所有和她有关的杂志全部买回家。粉丝放出的视频，让厉娜重新看到妈妈当年的模样，那时母女俩都觉得，一切都会越来越美好，炙热阳光下到处是希望。
「然后呢，你也看到啦，那就是我的高光时刻喽。瞒是瞒不住的，没有通告是真的，我妈的担心也是真的。」厉娜自问自己没有母亲坚强，这些年遭受的委屈也好，难关也罢，妈妈总会陪她在身边给予她最暖的鼓励。「我妈总说，都会好的。」说着，厉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「都会好的。」也是厉娜常在粉丝群里对那些支持她的人说的。她不是个爱社交的人，独爱和粉丝聊天。几点起床，吃了什么，工作是什么，是高兴还是难过，厉娜都事无巨细的和粉丝分享，「粉丝说我是史上最爱聊天的艺人，群里永远非常热闹。」也不是没有人劝过，做艺人最好还是保持点神秘感，不能什么全抖落出来，这样就没吸引力了。可是，厉娜不在乎，「人设是会坍塌的，我还是希望粉丝看到多面且真实的我。」
"最后，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粉丝说?"
「我没有什么要在镜头前对我的粉丝说的，我每天和他们说的太多了，这样对着镜头说，我反而觉得有点做作。」
整场采访厉娜只是简简单单地把自己的感受讲述出来，她时而沉着，时而活跃。聊到母亲时忍不住啜泣，互动游戏时又开心的像个孩子。就如她所言，这个矛盾体里住着多面的她，每一个都真实且接地气，没有冠冕堂皇和官方问答，她更不会说什么场面话来装点自己。
14年，7年又7年，厉娜比从前更平和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