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6年,宋庆龄险些遭受冲击,周恩来特地开列了一份应予保护的党外高级干部名单,把宋庆龄列在第一名,得到了毛泽东的批准,从此,73岁的宋庆龄在北京寓所长期居住,整整三年没能回上海。
宋庆龄十分想念她的家乡,更想念她多年没见面的“小宝贝”、养女隋永清,1969年10月20日,宋庆龄从北京返回上海后,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隋永清接回自己淮海路的家里。
隋永清走进门后,宋庆龄又惊又喜,拉着她左看右看,三年没见面,12岁的隋永清已经长得亭亭玉立,身高超过1.6米,快和宋庆龄差不多高了,再也不是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娃娃了。不过,由于她生身父母家里姐妹多、经济困难,正在窜个子的隋永清身上穿着母亲的旧衣服,裤腿短了一截,宋庆龄看了后心疼不已,赶紧请裁缝回家帮她做新衣服。
三年的思念之苦让宋庆龄再也不愿与女儿分离,1972年,很少开口求人办事的宋庆龄破例提出了请求,由总政文工团将不满15岁的隋永清招收为文艺兵。
就这样,隋永清再次来到她的“妈妈太太”身边,住进北京后海寓所,几年后转业为北京电影厂的一名演员,在当年轰动全国的影片《小花》中首登银幕,扮演了丁叔恒的女儿、女特务丁梅霜,戏分虽然不多,却颇为引人注目。
《小花》中的女特务丁梅霜
随着电影《小花》热映,隋永清很快得到了电影《海囚》女主角的片约,而正当她在厦门日夜拍摄电影外景时,却传来了宋庆龄病重的消息……
1、与“妈妈太太”的奇妙缘份
隋永清父亲隋学芳是宋庆龄的卫士长,隋学芳是东北人,1950年被中央警卫团挑选来到宋庆龄身边当警卫,当时才18岁,后来年纪渐增,当上了卫士长,也结婚成了家,为方便工作,他把自己的家安在宋庆龄寓所的配楼上。
1957年,隋学芳妻子生下大女儿隋永清,宋庆龄听说后,高兴地让他们把孩子抱过来看看,宋庆龄喜欢孩子是出了名的,每次有客人来,她都会恳求说:“下次你们带孩子来做客,我喜欢孩子。”
1922年6月,陈炯明炮轰总统府时,宋庆龄率卫兵坚守了六个小时才离开,在扮成男人强行突围的路上,怀有身孕的她筋疲力尽,甚至准备自杀,卫队长和副官架着她匆匆奔跑时,不小心被尸体绊倒,导致她腹中刚刚两个月还未成型的胎儿流产了,这给她留下了终身的遗憾。
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,但富有博爱之心的宋庆龄一生都在精心研究少儿教育,把自己的母爱撒向了社会,对身边工作人员们的孩子,她更是关心异常,也因此与隋永清结下了“母女之缘”。
当隋学芳把襁褓里的隋永清抱到宋庆龄面前时,小永清不但没有认生,还向宋庆龄甜甜地一笑,宋庆龄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,她接过隋永清,把她抱在怀中,这时候隋学芳等人忽然发现宋庆龄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,接着看到她伸出一只沾满尿液的手,原来小永清撒尿了,隋学芳知道宋庆龄特别讲卫生、尴尬地要把孩子抱走,宋庆龄摇了摇头道:“别动,让孩子尿完,不然会坐下病的。”
这一笑、一尿,第一次见面,隋永清就给宋庆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小永清长着圆脸庞、大眼睛,和宋庆龄有几分相像,让宋庆龄更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有缘。1960年4月26日,宋庆龄特地写信给《中国妇女》杂志社,寄去一张隋永洁五个月的照片,建议在六一儿童节时用作为封面或插图。
长大后的隋永清也感到二人有种说不清的缘份,说:
“被抱到妈妈太太身边的孩子那么多,她偏偏留下了我,谁又敢说,这不是一种冥冥之中拉近我们距离的缘分?”
虽然宋庆龄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,但她把这种深情藏在内心,没提出任何要求,不想用特权去干扰警卫员的家庭生活。
直到两年后,隋学芳夫妇又生了二女儿隋永洁,宋庆龄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:她很喜欢隋永清,希望能收养永清当女儿。隋学芳夫妇忙着照顾新生儿,永清就被接到宋庆龄身边,此后与她朝夕相处了20多年。
此时的宋庆龄已经66岁了,从年龄上来说,她足可以当小永清的奶奶,但宋庆龄不喜欢这个称呼。
隋永清刚会讲话时,吃饭前宋庆龄把她领到倪老夫人像前,告诉她:“这是我的妈妈。”然后教隋永清面对老太太说:“婆婆吃饭了。”隋永清知道这画像上是“太太的妈妈”,别的没记住。第二天,她来到画像前,忘了该怎么对倪老夫人说话,就脱口而出:“妈妈太太吃饭了。”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,宋庆龄却爱上了这个称呼,说:“这个称呼太可爱了,以后小孩子都叫我妈妈太太吧。”
宋庆龄打心底深处爱着这个孩子,1962年2月,在给德国友人王安娜的信中,宋庆龄充满感情地描写道:
“去年冬天她和我住在一起,叫我‘妈妈太太’。她的音乐天赋很高,酷爱民间舞蹈,富于创新,能走出自己的舞步来;她翩翩起舞时,宛若天仙,还很像我。你收到我寄给你的圣诞卡没有?里面附有一张穿朝鲜服的小女孩的照片。这就是那个女孩,名叫‘永清’。”
隋学芳夫妇生过三个女儿后,1963年9月终于盼来了儿子,可办过满月酒后不久,隋学芳竟突发脑溢血,抢救后偏瘫在床。看到隋学芳工资不高,还要抚养四个孩子,宋庆龄就将隋永清的生活费用包揽了下来。
隋永清、隋永洁姐妹与周总理
那时候,全社会生活困难,一向不讲究穿戴的宋庆龄用着明显发旧的手绢、穿一身布衣,但却对隋永清倾注了全部的心血,在养女的穿着上下足了功夫。
隋永清回忆说:
“那个时候的时髦料子,裙子一做就是好几条。还有冬天的小羊羔皮大衣,我们喜欢得不得了。妈妈太太还不许我们剪头发,要留得长长的。每天早上起床,她帮我梳头,要我自己攥着马尾,给我系上漂亮的蝴蝶结。”
就算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。
隋永清、隋永洁姐妹曾陪同宋庆龄接见西哈努克亲王夫妇
隋永清渐渐长大,宋庆龄怕她总在自己身边听到赞扬的话、会产生优越感,就把她送往自己创办的福利会幼儿园里过集体生活,每个周末回宋宅,一直到1966年。
2、认为宋庆龄是一个很酷的老母亲
宋庆龄对隋永清基本是放养的,在母亲角色里给她们更多的是平等、自由和关怀。但因为宋庆龄投入感情太深,有些宠得过头。她的多年老友伊斯雷尔·爱泼斯坦写道:“像一个宠爱孙辈的老祖母一样,她过分溺爱这两个孩子,对她们几乎没有任何要求。”
隋永清回忆她们饭后总是面对面坐着聊天、像朋友一样,她少年时偷偷学会了吸烟,但不敢当着“妈妈太太”的面抽,宋庆龄发现后,什么也没说,而是在自己吸烟时也顺手取出一支递给了隋永清,母女相视一笑,从此,她们经常会对坐着,一边吸烟,一边聊天,谈爱情、谈人生,这让隋永清更感觉到宋庆龄是个“很酷的老妈妈”。
对养女的职业追求,宋庆龄全力支持。当时有“出国热”,转业到电影厂的隋永清受到一家日本电影公司邀请,她兴奋不已,忙将此事告诉宋庆龄,宋庆龄乍听到要与养女分开,难以接受,那几天显得六神无主,经常拿错东西、叫错人,看到这种情况,隋永清马上决定不去日本了,宋庆龄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像所有的母亲一样,宋庆龄感受到女儿既给她乐趣,也使她烦恼。
隋永清从十八九岁起就开始谈恋爱,每天都有男子往宋宅打进的电话,宋庆龄知道后,就找养女谈话,提醒她“爱是责任,是一种生活态度”。可从小受惯宠爱的隋永清听不进去,当面顶撞她,说宋庆龄“思想封建、不符合当前的时代”,还说他们当时革命只是剪辫子,不是从骨子里追求民主。
宋庆龄也没有多说,而是拉着她来到孙中山的照片前,指着照片,骄傲地说:“你看我找的男人。”
隋永清沉默了,她当然了解宋庆龄年轻时那段奋不顾身的爱情。
宋庆龄22岁就背井离乡嫁给孙中山,一生只有这一段婚姻。她曾告诉隋永清:自己与孙先生在一起的10年是她人生最幸福的10年。每天起床,宋庆龄都会牵着隋永清到孙中山照片前问安,常常会拿着孙中山年轻的照片细细打量,当隋永清打趣说:“哇,孙先生年轻时候这么帅,换我也去追了。”宋庆龄一脸自豪地说:“那你晚了,已经被我追上了。这个男人是我的,你可追不到喽。”她这辈子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孙中山的回忆。
1975年底,孙中山去世50周年之际,腿脚早已十分不利索的宋庆龄仍坚持步行,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登上香山去祭拜孙中山的衣冠冢。
隋永清后来说:
“每每提到孙先生,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副小女人姿态。她向来认为谁挑的男人都不如她的,她对孙先生不仅是爱,还有敬仰。她用自己毕生的爱情给了我们最好的正面教育。”
但年轻时的隋永清不完全明白宋庆龄的苦心,她坚持要嫁给比自己大14岁的男友。宋庆龄见她态度坚决,也就不再反对。1980年,宋庆龄亲自主持了隋永清的婚礼,由于手头实在拮据,她将母亲给自己做的嫁衣转送给了隋永清。
当年,宋庆龄从上海家中逃出去,回到孙中山身边,她父母紧随其后、乘下一班海轮追到日本,最终同意了她的婚事,并送上了贵重的礼物。其中最重要的一件礼物就是这件绣满菊花的嫁衣,绣片上有九十九朵菊花加一组由十三朵菊花组成的团花,寓意天长地久和大圆满,由于准备时间仓促,其中有六朵已经点好的花样,没有最后完工。
由于在宋庆龄身边养成的品味,隋永清后来离开了影视圈,成为著名收藏家。
她的婚姻并不圆满,最终以离婚收场,又因病失去了当妈妈的机会,当医生告诉她不能生育的那一刻,隋永清彻底明白了宋庆龄这一生的痛苦和孤独,明白了深爱孩子的宋庆龄不能拥有属于自己孩子的悲伤,也更感动于宋庆龄给过她的母爱,这让她后来对养母的思念越来越深。
后来,隋永清也和养母一样收养了一个男孩,每次去宋庆龄墓上,她都像从前那样与养母对坐着聊一会天、向宋庆龄说说自己的心事。
3、曾出演《小花》、《海囚》,后成艺术品收藏家
1979年,隋永清参演了后来大热的电影《小花》,在里面饰演女特务丁梅霜。由于电影上映后轰动全国,隋永清也获得了一定知名度,1981年,她受邀担任电影《海囚》的女主角,与著名男演员达奇搭档拍戏。
电影《海囚》
正当她在厦门拍片时,宋庆龄的生命走到了尽头。
自从隋永清结婚以后,不再能每天与养母朝夕相处,宋庆龄的健康开始每况愈下,这个万分宠溺孩子的老人仿佛已失去了精神支柱。
1980年,就在隋永清结婚那天,婚礼开始前,在举办宴席的大餐厅备餐间里,作为主婚人的宋庆龄抱着化好新娘妆的隋永清狠狠大哭了一场,倾泄着母亲嫁女儿的伤心情绪。
隋永清婚礼举办两个多月后,宋庆龄在给友人们的信中难过地说道:
“孤独是很悲哀的,尤其是我的健康状况不佳……自从约兰达(宋庆龄给隋永清起的英文名)结婚到现在,我一直感到不舒服,不时犯支气管炎什么的,不过内脑没有毛病。我已去医院做过X光透视和检查,也许心理原因要大于身体原因。”
而年轻的隋永清没有想到那么多,她正投入自己刚刚起步的事业,1981年3月,剧组集体前往厦门拍摄外景,由于拍摄进度紧张,虽然得知宋庆龄曾在起床后跌过一跤,但她一下子也不能赶回北京,只能经常打电话问候。
4月时,隋永清突然收到宋庆龄秘书发来的电报,电文没有任何具体内容,只有四个字:“见报速回。”隋永清有一种不好的感觉,认为肯定是“妈妈太太”(她对养母宋庆龄的惯用称呼)出了事,就立即赶回了北京。
当她走到宋庆龄床边时,88岁的宋庆龄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,但一听到隋永清含泪喊“妈妈太太”,宋庆龄就猛地睁开眼,像往常那样,亲切地抚摸着隋永清的脸颊,用微弱的声音喃喃唤道:“我的孩子,我的小宝贝,你可回来了……”
24岁的隋永清再也按捺不住,扑在养母怀中失声痛哭。
宋庆龄病得很突然,1981年2月5日,正是大年初一,陪伴宋庆龄多年的保姆李燕娥因癌症去世,宋庆龄为她处理过后事,心情更加悲凉,断断续续地开始发烧,3月9日摔跤后再也没能起床,后被诊断为冠心病和“慢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”,于5月29日离世。
宋庆龄去世后,隋永清感觉自己仿佛也失去了精神支柱,虽然电影《海囚》公映后反响不错,但隋永清却慢慢离开演艺事业,她后来曾在《洗澡》、《神偷燕子李三》、《粉墨奇冤》等几部电影里出演配角,还在电视剧《小鱼儿与花无缺》中扮演“十大恶人”之一的屠娇娇,演过这部作品后,她就再也没有出演过任何角色,而是一心投入了艺术品收藏事业。
2011年5月29日,为纪念宋庆龄逝世30周年,隋永清特地在上海宋庆龄故居纪念馆举办了“遗爱长留——隋永清藏宋庆龄文物展”,并将她的部分藏品交付宋庆龄故居纪念馆永久保存,其中既有抗战时期宋庆龄出席募集活动时所穿的礼服、宋庆龄与孙中山先生结婚的婚服,还有孙中山先生的一些生前物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