跑男之前,邓超予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戏疯子,演技一流,爱表现,好逞个人英雄主义;跑男之后,他成了老少兼宜的国民逗比大哥,识大体,顾大局,已然是一个团队的黏合剂。
事实上,邓超一直与这个娱乐时代水乳交融的在一起,电影中,他用角色思考人生揭露人性;综艺节目中,他用自己为大众生产茶余饭后的笑料。舞台上,他被训练到可以前一秒哭后一秒笑;舞台下,也做到了在鲜花板砖齐飞之际控住场。是的,这就是邓超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想要的戏剧化人生。自己选的路,就算跑偏,也要跑到底。
大恶的人,生命里的一点点暖
采访邓超的这个时间点很有意思,之前一天是《烈日灼心》的发布会,但记者们追问的都是他被营销博集体黑出轨这件事;访问后的第二天,就是上海电影节的颁奖礼,他凭《烈日灼心》摘得影帝。好事、坏事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集中砸过来,而当时他又在赶拍自己第二次做导演的《恶棍天使》,每天都要处理几百件琐碎事务,就连采访期间也是电话响不停,你可以想像到他当时的焦头烂额,但从表面却又绝对看不出来,现场他活蹦乱跳的状态跟打了鸡血一样,棚里每个相熟的人,都被他以开玩笑的方式招呼了个遍。
对在圈中摸爬滚打了十余年的邓超来讲,什么样的沟沟坎坎都经历过,所以他可以语调轻松的讲:“这都不算事儿。”可离近了,看他快白了一半的头发,也能感受到,他的心里还是藏了许多事儿的。但他解释,“我以前就是少白头,这两年白的更厉害了。你看,陈可辛是白头发,周星驰是,我也是。”有人插话:所以有才的人都是白头发?他跟大家一块笑,不否认,却又道:“其实是因为拍《烈日灼心》才变成这样的,之后又拍了《分手大师》,能不操心嘛。”
虽然演了许多个角色,但《烈日灼心》里的辛小丰,却是邓超从影以来最难走出的一个角色,那种灼心程度,白发只是最表象的体现而已。再看他现在遭遇到的一切,跟辛小丰的经历比,确实真都不算事儿。
“我看小说的时候,眼睛就离不开他。一个学生,在一个假期卷进一宗强奸命案,逃亡了七年变成警察,还带着一个孩子,又有同性的情感。你会想像,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?”
一向以力道见长的导演曹保平,就选了一个大恶的人,生命里的一点点暖,来作为切入点,这样的人物是每个醉心表演的演员都如饥似渴想要得到的角色。
开拍前,邓超每天穿着辛小丰的衣服在房间里待着,哪也不去,他姐姐家在厦门,不去;很多朋友也在厦门,不约,只为了让自己尽快的融入角色。“因为他的世界离我太远了,拥有一个那样属性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?应该是什么样的心境?我每天就琢磨这件事。在我的定义里,他就是一个活死人,他总说一句话:那支鞋早就掉下来了,另一支鞋什么时候掉下来?这就是他的生存状态。”
邓超就是这样身心俱疲的体验了几个月活死人的状态,他几乎每天不睡觉的熬着,熬出辛小丰的黑眼圈和他穷途末路的脸,但还得健身,因为小说里形容他是一个风吹发断的快刀。
对于像他这样的戏疯子来说,他要求戏里的每一段表演都是角色的真实体验,包括执行注射死刑的那场戏。导演用了一个长镜头,从拍血管开始,到静脉注射,再顺着血液的流向,镜头转到脸上,纪录每个瞬间的真实反应。
“我们用的是葡萄糖,但实际拍的镜头不能是慢到人能承受的那种,要快一点,感觉静脉的那种胀疼在往心脏走,我的脑袋里有两个声音,一个是邓超的,他说:你的生理信号不对,会不会死?会不会后遗症?另一个是小丰的,他在说:这个是对的,你没有感受过,扛一下、再扛一下。推的越来越疼,脑袋里开始缺氧,后来看纪录片的时候才知道,我的脸已经痉挛成一只眼睛大,一只眼睛小,嘴皮也翻出来,冥冥中听到有人在哭,我以为在做梦。”
每个角色,都有一个他的房间
拍摄《烈日灼心》的过程里,邓超昏倒过两次,还有一场戏是在刑训室与扮演警察的段奕宏的一次会面,镜头里,他哆哆索索的接过老段递过来的烟,问一句:我是十恶不赦,犯了很多事,但我还算是一个好爸爸吧?
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场戏,却把两个人都演崩溃了。“试戏的时候,老段摸烟、点烟,突然就哭了,他说:不行,我不能看超,我不知道他是超还是小丰。那个瞬间我想我也爱上老段了,突然就觉得有些情感确实是可以超越同学、同志、朋友的。”
他们是第一次合作,剧情里两人的关系像猫和老鼠,演起来却就是高手之间的过招,因为同样毕业于戏剧学院,有着相同的表演体系,所以互相很容易就能接住对方传来的讯息。
到邓超的时候,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不舒服,然后出冷汗,嘴唇发白,血气也没了,说不了词,也演不了。“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,他们赶紧把我的手铐脚镣解开,送到车上躺着,之后又是梦又是剧情,像盗梦空间一样,两个小时以后才缓过劲。”
接演《烈日灼心》,对邓超而言绝对是一次摧残身心的自虐,但恰恰也是他对表演这件事疯魔的原因。
杀青后,他离开剧组去机场的路上,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一个画皮,里面都没有了,只剩下一块皮铺在椅子上,“那种感觉是,小丰要没了,我要回去做邓超,但超离我也挺远的,就是那样一个巅狂的状态。然后我写了一条朋友圈:小丰,在你房间里住了那么久,今天不得不说再见了,我知道在那个世界的你很苦,希望你快乐一些,我是小丰,我是超。”
回到北京以后,邓超开始筹备《分手大师》,每天各种琐事,各种嘻嘻哈哈,直到有一天,一个《烈日灼心》的同事路过望京,顺道来探望他,他下楼去接,离着远远的很开心的跟人家打招呼,但那人只是怔怔的看着他,然后说一句:我刚从机房过来。“我问他:怎样?他默默的低下头去,只说了三个字:辛小丰。我的眼泪刷就下来了,他一下子把你拽回去。其实小丰一直没有走,我跟他结缘以后,心房里就有一个房间是他的,演员就是这样,每个角色都有一个他的房间,到我老的时候,我会去他们的房间里穿行。当然,邓超的那个房间一定是最大的。”
对邓超而言,演戏就是一个寻找自我的体验。他记得第一次见徐克导演时,徐克说,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只猴子,它可能是猕猴,也可能是狒狒,还可能是金刚,当这个猴子蹦出来的时候,看你能不能驾驭它,你驾驭不了它的时候,它就驾驭你。表演的功能就是,让你看到自身的问题,看到人的劣根性、欲望和种种无奈。而人生其实就是一个修正的过程,或者说是懂‘我’的过程,只有懂得和认清自我,才能够掌控命运。
电影带给人思考,综艺带给人欢乐
辛小丰这样的角色是可遇不可求的,但一辈子也只能演这么一次,因为太压抑。所以从《烈日灼心》剧组里出来以后,邓超就让自己完全的投入到喜剧的世界里。从《分手大师》、到《美人鱼》、再到《恶棍天使》。
在接到《美人鱼》的邀约时,他其实是犹豫的,因为如果接演这部戏,即意味着他要暂时放下正在筹备的《恶棍天使》,但周星驰是他一直以来的偶像,所以再大的犹豫也阻止不了他与偶像合作的渴望。
“周星驰很喜欢我的《分手大师》,他专程从香港开车去深圳看,没有票,就买了第一排,他说:我看得脑袋都僵掉了。这是让我特别欣慰的事。”
对《美人鱼》的初始剧本,邓超有很多自己的意见,所以他和周星驰差不多通了整整一个月的电话,“白天我们都要工作,晚上我还要哄孩子,就每天十点多以后打电话聊,一直聊到一点多,他也很有耐心,跟我一场一场的捋,我觉得我们都聊出了一个《美人鱼》的续集来。”
前期准备做充足以后,拍摄过程就十分轻松和顺畅了。星爷爱吃,香港好吃的地方他带邓超都吃遍了,剧组里的每顿饭也都极为讲究,有餐牌,顿顿还都要煲汤。“拍《美人鱼》的过程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度假。”
《奔跑吧兄弟》也是度假,在他看来,电影带给人思考,综艺带给人欢乐,虽然分工不同,却同是作为艺术工作者的本份。
邓超从不否认自己性格的双面性,就像别人看到的是他乐观积极的一面,他却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。“可当你看到了任何事物最坏的一面,嗅到一丝美好或希望,就会特别珍惜和积极的去争取,而从另一方面来看,即使遭遇到最坏的结果,也不会太失落,因为它原本就在你的预料之中。”
邓超很早就意识到,因为人生太无常,所以人不能太无常。在社会角色里,他希望给观众带来更多欢乐,在家庭角色里,他也希望能给家人不断的创造惊喜。比如他会把跑男节目里的胖豆豆道具快递回家给等等玩;或者用自己画的画来作为送给孙俪的礼物,尽管他制造的惊喜常常在未送出前,就被聪明的母子拆穿,但这样的家庭游戏却让他们玩得乐此不疲。
对于用表演来体验人生的邓超而言,父亲这个角色带给他的是最特别也最丰富的人生体验,但对于孩子也讲,他却并不想去“表演”父亲。
“我更希望跟他们是像朋友一样的相处,而不是去‘表演’一个父亲,以我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,在他们成人之前,尽力的引导和保护,但之后,这个世界完全由他们自己创造。等等特别喜欢停车场里的抬竿,我经常带他去看,我后来想,如果他未来就是坐在抬竿那里做一个收银员,他开心,那就由他去做,因为那是他的选择,也是他自己的人生。”
Q:《恶棍天使》已经是你第二次做导演了,感受如何?
A:跟第一次其实是差不多的,每天各种心跳,各种摩拳擦掌,想着还遗漏了什么,当然我也想从一年级到二年级,要进步一点,想不足的要怎么补足,也希望自己能少操点心,多请一些神一样的对友,因为我是猪一样的自己。
Q:这次都吸取了上次哪些经验?
A:上个月我跟徐克吃饭,他也给了我很多很好的建议,比如说我们上次拍了105天,剪了4个多小时,最后上的是115分钟,要砍掉一半多,这个其实是可以计算出来的,但我从来没做过这个公式。如果去掉一半,是不是我可以用60多天就能拍一部电影?所以现在我的压力其实更大,要怎么说清楚一个事情?前期要做非常多的预演,把准备做足了,希望效率会高。
Q:之前大家觉得邓超是一个实力偶像兼具的演员,但现在大放异彩却是在综艺和微博段子手这一块,有没有觉得自己跑偏了?
A:原来我也想我是不是跑偏了,是不是该专心做演员,后来我觉得完全不冲突,我还希望多跑偏几次,现在无论我去到哪里,大家看到我都很高兴,尤其是小孩子。当小朋友们扔掉PC机,扔掉IPAD,到院子里奔跑出汗,约小伙伴们撕名牌的时候,多好啊!特别像我的童年。这个时代的人,都是自己玩儿就行了,或者大家在一个群里,其实是挺封闭的,跑男就带动了一个健康的风气,让大家走出来,有团队的力量,有轻松的氛围,特别解压,这不就是一个艺术工作者该做的事吗?再说到微博,工作一天挺累的,上来调侃两句,虽然是各种吐槽,但我知道他们其实还挺关爱我的,有那么多人关心你,陪你一块玩一块耍,我觉得非常好,也越来越享受这样的互动方式。
Q:我们都觉得你已经是很有娱乐精神的人,但面对那么大规模的被黑,心态上还能那么淡定吗?
A:这事儿已经是隔三茬五了,有关没关的都要扯进来,这次是比较集体的。我也问过新浪,你不能让一个公众平台变得无法收拾,加不加V太随意了,终究你还是一个信息通道,还有那么多事要报道,总得找到个方法。有时候没有方式方法的话,特别像在大街上吵架,拉扯不清,有些人看到还觉得是炒作,所以就交给律师处理吧,这是最简单和低调的方式。
Q:你觉得你给自己的情绪管理打多少分?
A:我原来就是一愤青,做完导演之后改变了很多。如果不做导演,我也不会在跑男里尝试一个队长的角色,怎么让嘉宾们尽快融入、放松?游戏进行到一个瓶颈,要怎么推动?其他六个人的想法要怎么跟节目组对接?这些都要全方位的考虑到。以前我做演员,去一个剧组只需要管好塑造角色这一件事,每天沉浸在辛小丰的世界里就行了,别人不要打扰到我。但你做导演之后,各种琐事都来了,经常在你最感性的时候,他来一句:导演,放饭;导演,他还有两小时要飞了;导演,不行,明天雷暴。你的脑袋像突然被夹了一下。一天永远都有几百件事,还有几百号人的情绪问题需要你调节。就像一列火车开出去了,你不能让它停啊,得让它如期到达站台吧。所以我觉得做导演对我整个人生的帮助都很大,你会感受到很多不同的人群,不同的角度,知道很多工种的不容易,所以才会有你刚才说的跑偏,才会有看到别人说你的时候,还能嘿嘿一乐。
来源:《芭莎男士》八月刊 作者:沈多